丈夫瘫痪25年为还妻子自由申请离婚
发布日期:2010-11-28     来源:新京报
   前日,陈来云在家中陪着丈夫。近日,瘫痪25年的丈夫曹玉斌申请离婚,他觉得亏欠妻子,应该让她获得自由。本报记者 王嘉宁 摄

  ■ 事件背景

  结婚28年,瘫痪25年,不忍心再拖累妻子,门头沟区斋堂镇人曹玉斌向法院起诉离婚,要还妻子自由。

  23日,门头沟法院斋堂法庭审理了这起离婚案。

  庭上,57岁的村民曹玉斌对妻子陈来云赞不绝口。

  1985年,曹玉斌在煤窑采煤时,巷道意外坍塌,他被埋矿下,虽经抢救但高位截瘫,生活不能自理。彼时,陈来云已怀有身孕,并于次年5月生下二女儿。

  面对生活的重压,陈来云没有选择逃避,而是在丈夫身边悉心照顾了25年。如今两个女儿都已开始工作。

  曹玉斌觉得愧对老伴,“我无法履行做丈夫的义务,不想再拖累她了,要求离婚。”

  陈来云说,老伴的心思自己理解。即使离婚,自己还会继续照顾丈夫。前日,门头沟法院下发民事调解书准许离婚。但夫妻俩离婚不离家,还在一起生活。

  “熬25年,你觉得值吗?”

  “不值。”

  “干吗不丢下老伴?”

  “从来没想过。”

  “那怎么又离婚了?”

  “离了婚,我也不离开他。”

  陈来云说着说着,自己也觉得奇怪,咋就同意离婚了呢。

  曹玉斌要和陈来云离婚。25年前,曹玉斌在煤矿干活时,巷道塌方把他的腰和腿全砸断了,高位截瘫。彼时的陈来云怀着第二胎,她选择和他患难与共,过了25年。

  曹玉斌求法官,他觉得自己拖累了老伴,不能再拖累了,要离,哪怕只给妻子形式上的自由。

  陈来云说,自己从没想过丢下老伴,以后也不会。

  离婚

  尽管夫妻俩都年过五十,他也要离婚,哪怕只是给妻子“形式上的自由”。

  “咱离婚吧。”11月初,曹玉斌对老伴陈来云说。

  曹玉斌说愧对她。他当过兵,壮得像头牛,如今躺了25年,啥都干不了。他说,看妻女受苦,自己比死还难受。

  他们的家在门头沟斋堂镇白虎头村。村里不到100户,大多盖了新房,陈来云和老伴还住在祖上留下的老房里,一间房既当卧室又是厨房,窗户糊的是麻纸。家里电视机是亲戚送的,陈来云一件衣服没买过。

  “我没法履行做丈夫的义务,不想再拖累她了。”曹玉斌向法院起诉说,俩女儿如今已成人,尽管夫妻俩都年过五十,他也要离婚,哪怕只是给妻子“形式上的自由”。

  俩女儿都反对,但陈来云同意了,她说她理解老伴的心思。

  丈夫动不了,陈来云去法院递诉状,在门口转了三圈,法官知道她不坚定,说特殊情况得入户调查。“说说容易,真去离,我的腿都是软的。”

  23日上午,门头沟法院法官来到曹玉斌家,劝别离了,但俩人心意已决,法院只好给了民事调解书,准许离婚。

  婚正式离了,但两口子没告诉女儿,怕孩子不高兴,影响工作。

  变故

  “砸了曹玉斌,腿断了”,对方连答了三遍,陈来云都没听到,还问。对方拂袖走了。

  陈来云觉得,离不离婚都一样,这么多年,也过来了。

  何况,早已熬过了最困难的那段光景。

  也许是长期的忙碌所致,陈来云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,有时突然忘记刚才说到哪里了,她说,自己51岁了,脑子有点糊涂了。

  但1985年10月24日这天,陈来云一直记得,自己正怀着二女儿,准备等曹玉斌下了矿,带她去医院做检查。

  上午9点多,曹玉斌的嫂子突然冲进家喊“快去,矿上出事了!”

  打小在平原长大、从没下过深山矿井的陈来云蒙了。跑出去胡乱拽个人问,“砸着谁了?”

  “砸了曹玉斌,腿断了”,对方连答了三遍,陈来云都没听到,还问。对方拂袖走了。

  白虎头村村主任宋富强回忆,曹玉斌当时在村里的煤矿推车,嫌装车的工友手脚慢,非要跑过去干,这时巷道塌了,把曹玉斌整个埋了,斋堂医院治不了,又被紧急转到积水潭医院。

  陈来云赶到医院,丈夫的腰和腿都断了。亲戚悄悄劝陪床的她去做流产,“曹玉斌一时好不了,你肚子再大了,没人伺候你们。”但婆婆说,生。生个男娃给曹家留个后,生个女娃能和大女儿做伴。

  当时的村支书听说后,和计生办说,这第二胎别罚款了。

  过了大半年,曹玉斌才出院回家,高位截瘫,大小便都失禁了。

  压力

  刚受伤那会,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,曹玉斌心里烦,一烦就骂她,“你给我滚”。

  村里支付了医药费,和他商量补偿办法。最后谈妥,保险公司和村里共赔8500元。这在当时是笔巨款,但陈来云觉得不值。也只能认命,8500元在银行存了定期吃利息。

  “曹玉斌沉不住气,三年就能把他憋死。”亲友都这么说,还想过帮忙找个帮挑的(指让陈改嫁),但陈来云拒绝了,“改嫁也得带着曹玉斌。”

  大女儿三岁,小女儿刚生,丈夫高位截瘫,但陈来云说,自己能干的活儿决不求人。农忙耽误不得,她一个人下地,中午回家给丈夫孩子做饭,揣块馒头再回地里。

  陈来云想撑下去,但曹玉斌不忍心让她撑。

  “刚受伤那会,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,我心里烦,就找理由骂她‘你给我滚’。”曹玉斌说,后来亲戚知道了,教训他一顿,从此再没说过这样的话。

  几年前,民政人员入户调查,看陈来云一家太困难,给四口人都办了低保,还给了些其他补助,镇政府负责人嘱咐她,“别给别人说,说了我们工作没法开展了。”

  坚守

  先用酒精给刀片消毒,再用镊子夹着割掉烂肉,酒精消毒伤口后换药裹纱布,护士换次药半小时,她换一次得俩小时。

  地里活再累,赶不上伺候丈夫累,因为陈来云不懂护理。

  曹玉斌刚住院,半个小时就得翻身,陈来云搬不动他,整宿没法合眼。后来,陈来云在丈夫背后垫块案板帮他坐,半个月后长了褥疮,又进了医院。

  1999年春节,曹玉斌翻身时大腿骨固定的钢针穿肉而出,陈来云和女儿说,“拿钳子来,我拔了它。”

  “妈,你不懂,把我爸拔坏了怎么办?”

  “咱能拔就不用去医院了。”

  最后还是去了医院,因为没钱,民政部门放假还没上班,曹玉斌的手术一拖再拖。实在住不起院了,第40天时有个亲戚担保,硬是让医院做了手术,“手术后大腿一直流血,两卷手纸都捂不住,还好他命大。”陈来云说。

  手术出院后还得换药,隔一天换一次,每次光药钱就得近百元。时间长了,药房医生说,你以后中午人少时来,我优惠给你。陈来云每次大中午去,满头汗,医生又让她晚上来,她怕影响人家下班,不肯。

  医院护士换次药200元,村医打次吊瓶也得5元。陈来云急了,只好“偷师”,留意医生护士的动作。先用酒精给刀片消毒,再用镊子夹着割掉烂肉,酒精消毒伤口后换药裹纱布,护士换次药半小时,她换一次得俩小时。

  “他下半身没知觉,我敢扎。”陈来云抹着泪说。

  挣扎

  曹玉斌觉得,如今孩子都有了稳定的工作,陈来云被这个家绑了太多年,该得到自由和选择了。

  15日,曹玉斌坐在自家炕上,他常年盖着被子,双腿直挺挺地伸着,早已无法打弯。

  陈来云坐在炕沿上,不说话,就这么陪着。

  “如果我老伴再婚,或有了新生活,那就随她。”曹玉斌说,原以为出事后自己活不过3年,却被照顾了这么多年,知足了。曹玉斌觉得,当初孩子小,离婚会给她们带来伤害,如今孩子都有了稳定的工作,陈来云被这个家绑了太多年,该得到自由和选择了。

  “为了这个家,不说值不值了。”陈来云说,养只猫狗时间长了还有感情,何况和自己过了28年的丈夫,而且自己心软,一见电视里演缺爹少妈的孩子,自己就哭。这么多年了,自己从没有想过丢下他,今后也不会。

  本版采写/本报记者 陈博

  她是个急脾气,遇到看不过去的事就要说,而且很犟,自己能扛的事从不求人。但她心也软,一是我的伤、二是觉得孩子吃苦,遇到这两样她想想就哭。

  ——曹玉斌眼中的妻子

  他憨厚,人老实,这么多年没和我红过脸。我曾埋怨过他自私,但俩闺女都说,我爸心里疼你,只不过嘴上不会说。这么多年过来了,感觉自己命苦,但老曹也没享过福。

  ——陈来云眼中的丈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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